编者的话

方言是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地处青藏高原东南隅的青海，历来是文明交流与民族交融的大通道，人口的迁徙和文化的交流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青海方言，青海方言不仅是青海历史风俗的“语言记忆”，还是青海历史文化信息的载体和活化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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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海汉语方言属于北方方言体系，但它的有些内容却又与南方和中原地区的一些方言十分相似，这种相似在名著《红楼梦》中可见一斑。

本期“文化”版特推出作者沈世芳参考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年版《红楼梦》后编撰的《西宁方言在〈红楼梦〉中的出处》一文，探究西宁方言与《红楼梦》之间的关联。盖因版本较早，文中引用《红楼梦》的内容与现今汉语言语法和词汇规范有所差别，望读者察之。

□沈世芳

近日闲来无事，重读名著《红楼梦》，发现其中有许多词语及其用法，都与青海西宁市的方言有许多相同之处。追根溯源，这也从语言方面印证了我省汉人的先祖于600多年前从金陵迁来的史实。我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，于是，在读典的同时，将青海西宁方言有关的词语及相关的句子摘录下来，发表于此,以飨读者，亦可为方言研究者提供参考。

因青海地城辽阔，各地区方言不尽相同，所以仅以西宁市方言为例，特说明之。

◆掐花儿：掐指用指甲按或弄断,在此指折花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回：这里雨村且翻弄诗籍解闷，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，雨村遂起身往外一看，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儿……

◆伏侍：伺候、照料的意思。

◆款款：轻轻地、慢慢地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回：说着，亲自展开西施浣过的纱衾，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，于是众奶姆伏侍宝玉卧好了，款款散去。

◆煞:西宁方言读sá,意同啥、什么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回：刘姥姥心里想着：“这是什么东西？有煞用处呢？”

◆跳蹋：顿足跳脚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回：如今咱们离城住着,终是天子脚下，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，只可惜没人会去拿罢了，在家跳蹋也没用!

◆大阵仗儿：这里指大世面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回：凤姐笑道：“我不笑话他就罢了,他敢笑话我!”贾蓉道：“他生的腼腆，没见过大阵仗儿，婶子见了，没的生气。”

◆酽酽的：形容茶水很浓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回：作了酸笋鸡皮汤，宝玉痛喝了几碗，又吃了半碗多碧梗粥，一时，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，又酽酽的喝了几碗茶。

◆乜斜：西宁方言指眼晴眯成一条缝，斜眼看人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回：黛玉因问宝玉道：“你走不走？”宝玉乜斜倦眼道：“你要走我和你同走。”

◆嚼用：指生活费用。

《红楼梦》第十回：若不是仗着人家，咱们家里还有力量请的起先生么？况且人家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，你这二年在那里读书，家里也省了好大的嚼用呢！

◆批削：批评或否决别人的意见。

《红楼梦》第十七回：贾政叹道：“此轩中煮茶操琴，亦不必再焚香矣！此造已出意外，诸公必有佳作新题，以颜其额，方不负此。”众人笑道：“莫若‘兰风蕙露’贴切了。”贾政道：“也只好用这四字。其联之何？”一人道：“我倒想了一对，大家批削改正。”

◆呲牙：形容凶狠的样子，有斥责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十六回：幸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。我也老了，有的是那两个儿子，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，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。

◆铰：动词，剪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十七回：黛玉听说……因向宝玉道：“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？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，可不能够了！”说毕，赌气回房，将前日宝玉嘱咐他没做完的香袋儿，拿起剪子来就铰。

◆松泛：轻松、爽快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十七回：贾母听说道：“好，好！让他姐妹们一处玩儿罢。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，让他松泛一会子罢……”

◆阿物儿：怪物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二回：一时婆子回：“大夫来了。”老嬷嬷请贾母进幔子去坐，贾母道：“我也老了，那里养不出那阿物儿来？还怕他不成！不用放幔子,就这样瞧罢。”

◆撺掇:劝诱别人做某种事情，有怂恿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二回：凤姐儿自里间屋里出来，插口说道：“你这个人，就该老爷每日合你寸步儿不离才好，刚才我忘了，为什么不当着老爷，撺掇着叫你作诗谜儿？”

◆趔趄:指身体歪斜，脚步不稳，要跌倒的样子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四回：凤姐啐道：“你早作什么了？这会子我看见你了，你来推干净儿!”说着也扬手一下，打的那丫鬟一个趔趄，便蹑手蹑脚的走至窗前。

◆早起：西宁方言指早上。

◆跌：掉到地上或丢失了。

◆刮拉：牵连带累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一回：宝玉一看,原来不是袭人,却是晴雯……笑道：“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，早起就是跌了扇子……你说我也罢了，袭人好意劝你，又刮拉上他，你自己想想，该不该?”

◆多早晚：一般为问句，就是“什么时候”的意思，西宁方言中说“多早”意思与此相同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一回：晴雯哭道：“我多早晚闹着要去了？饶生气了，还拿话压派我……”

◆撂:西宁方言中意谓放下或搁置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七回：王夫人焦躁道：“用不着偏有，但用着了，再找不着。成日家我说叫你们查一查，都归拢在一处。你们白不听，就随手混撂。”

◆叨蹬:翻腾或重提旧事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二回：殊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，若以后叨噔不出来，是大家的造化，若叨蹬出来了,不知里头连累多少人呢！

◆钟:这里指喝酒的小杯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四回：凤姐儿忙也进来笑说：“老祖宗别信他们的话，我喝了好几钟了。”

◆撩：抛弃、丢开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一回：宝玉和妙玉陪笑说道：“那茶杯虽然腌臜了,白撩了岂不可惜？依我说，不如就给了那贫婆子罢，他卖了也可以度日……”

◆倘或：是倘若、如果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三回：宝玉忙命人煎去，一面叹说：“这怎么处？倘或有个好歹，都是我的罪孽!”

◆防避：同防备，意为做好准备以避免受害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四回：那时老爷太太也白疼了，白操了心。不如这会子防避些，似乎妥当。

◆怪道:怪不得、难怪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九回：莺儿说：“我编的，送给姑娘玩的。”黛玉接了,笑道：“怪道人人赞你的手巧，这玩意儿却也别致。”

◆姑舅：姑表兄弟、姑表姐妹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七回：他又没有亲爹热娘,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，他这一去,那里还等得一月半月？

◆头里:就是之前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十五回：薛姨妈同宝钗进了屋子，因为头里进门时，已经走着听见家人们说了，吓的战战兢兢的了……

◆勤谨：勤快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十九回：袭人才过来接时，宝玉已经自己叠起。袭人道：“二爷怎么今日这样勤谨起来了？”

◆扎挣:西宁方言意为挣扎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七回：妹妹若觉着身上不爽快，倒要自己扎挣着出来，各处走走逛逛，散散心，比在屋里闷着到底好些。

◆将就：勉强适应不是很满意的事物或环境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三回：时常短了这个，少了那个，那不是我们供给？谁又要去？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。

◆钮子：即扣子，北方大多地区叫扣子，青海方言中叫钮子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四回：“……你来搜检东西我不恼，你不该拿我取笑儿!”说着，便亲自要解钮子，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。

◆知事：就是懂事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八回：凤姐儿……一面拭泪向尤氏道：“嫂子也别恼我,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……”

◆古记儿：西宁方言中指故事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二回：黛玉笑道：“这话奇了，我原是无心的话，谁知你屋里的事？你不早来听说古记儿，这会子来了，自惊自怪的。”

◆消停：安静、安稳或停止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四回：宝钗忙劝道：“妈妈和哥哥且别叫喊，消消停停的，就有个青红皂白了。”

◆没心肠：指没了心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九十七回：“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，我凭着花多少钱都没得，就是这个病，不但治不好，我也没心肠了!”

◆搜寻：仔细寻找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二回：今儿外头也短住了，不知是谁的主意，搜寻上老太太了。明儿再过一年，便搜寻到头面衣裳，可就好了!

◆咬牙难缠：不太讲理，难以说服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四回：不如趁着这个机会，以后凡年纪大些的，或有些咬牙难缠的，拿个错儿撵出去，配了人，一则保的住没有别事，二则也可省些用度。

◆排揎：数说责备、训斥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九回：那婆子便接声儿道：“你来瞧瞧!你女孩儿连我也不服了，在这里排揎我呢！”

◆顶缸：顶替缺额或代人受过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一回：平儿听了，笑道：“这样说，你竟是个平白无辜的人了，拿你来顶缸的……

◆孽障：旧时骂不肖子弟，西宁方言中是“可怜”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一回：平儿又笑道：“也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孽障叫了来，问准了他方好……”

◆卷包：把所有的东西收拾起来。

◆撇：扔掉、抛弃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二回：说着，便要收东西。彩云赌气一顿卷包起来，趁人不见，来至园中，都撇在河内，顺水沉的沉，漂的漂了。

◆鼓捣：有“搞、做、搬弄”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六十三回：昨夜里热闹非常，连往日老太太、太太带着众人玩，也不及昨儿这一玩，一坛酒我们都鼓捣光了……

◆编派：夸大或捏造别人的缺点或过失，或编造情节取笑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四回：“不但不要入画，如今我也大了，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。况且近日闻得多少议论，我若再去，连我也编派。”

◆心疼：西宁方言中是可爱、好看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五回：傻大舅哈哈的笑着，一扬脖儿把一钟酒都干了。因拧了那孩子的脸一下儿，笑说道:“我这会子看着，又怪心疼的了。”

◆得济：得到好处，特指得到亲戚晚辈的好处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十一回：贾政……因又说道：“你提宝玉，我正想起一件事来了，这孩子天天放在园里，也不是事。生女儿不得济，还是别人家的人。生儿若不济事，关系非浅。”

◆拐：拐骗的意思，此处有开玩笑的说法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七十八回：王夫人忙问:“今日可丢了丑没有？”宝玉笑道：“不但不丢丑，倒拐了许多东西来。”

◆阿嗄：西宁方言读ā zhà，指什么地方？

《红楼梦》第八十七回：那一个又道:“我要这么一吃呢？”惜春道：“阿嗄，还有这一着‘反扑’在里头呢！我倒没防备。”

◆不言语：就是不说话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十四回：惜春道：“你这是怎么说，进来也不言语，这么使促狭吓人。你多早晚进来的？”

◆寒毛一乍：受到惊吓，寒毛竖起来了。

《红楼梦》第八十八回：凤姐也睡下了。将近三更，凤姐似睡不睡，觉得身上寒毛一乍，自己惊醒了。越躺着越发起渗来，因叫平儿、秋桐过来作伴。

◆外道：见外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九十回：平儿笑说道：“我们奶奶说，姑娘外道的了不得。”岫烟道：“不是外道，实在不过意。”

◆胡拉混扯：胡说八道。

《红楼梦》第九十二回：袭人啐道：“小蹄子儿！人家说正经话，你又来胡拉混扯的了！”麝月道：“我倒不是混拉扯,我是为你。”

◆捣搅：打扰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九十二回：贾政道：“你在这里吃了晚饭去罢。”冯紫英道：“罢,来了就捣搅老伯吗？”贾攻道：“说那里的话!”

◆挫磨：折磨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一回：一面说，一面咬牙便向那孩子身上拧了一把。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了。凤姐听见，说：“了不得！你听听，他该挫磨孩子了。”

◆上脸：卑幼对尊长开玩笑叫“上脸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九回：平儿啐道：“好了，你们越发上脸了!”说着走来,只见凤姐儿不在屋里……

◆狐媚魇道：意为说梦话、装神弄鬼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四回：贾母道：“这就是了，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，既这么着，可怜见的，白受他的气。”

◆拐棍子：就是木质拐杖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四回：贾母便命人：“将他三人送回房去，有一个再提此话，即刻来回我，我不管是谁，拿拐棍子给他一顿。”

◆扎花儿：青海方言中的绣花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六回：邢夫人笑道：“做什么呢？”一面说，一面便过来接他手内的针线，道：“我看你扎的花儿。”

◆爬拉：指用筷子连续将饭拨进口的动作。

《红楼梦》第四十九回：宝玉却等不得，只拿茶泡了一碗饭，就著野鸡爪子，齑忙忙的爬拉完了。

◆醒鼻子：清理鼻涕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二回：早有小丫头子递过一搭子细纸，晴雯便一张一张的拿来醒鼻子。

◆吃不住：吃不消或受不了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一回：他吃不住了，变了个法儿，指着你们二叔的生日撒了个网，想着再弄几个钱……

◆死眉瞪眼：没有眼色，干活不主动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十回：偏偏那日人来的多，里头的人都死眉瞪眼的，凤姐只得在那里照料了一会子……

◆央及：央求的意思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十回：众人道：“奶奶要怎么样，我们敢抱怨吗？只是上头一人一个主意，我们实在难周到。”凤姐听了也没法，只得央及道：“好大娘们!明儿且帮我一天……”

◆嚎丧：哭丧，有点贬义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十回：众人道：“那一个更不像样儿了!两只眼睛倒像个活猴儿似的，东溜溜，西看看。虽在那里嚎丧，见了奶奶、姑娘们来了，他在孝幔子里头净偷着眼儿瞧人呢。”

◆引个头儿：领头儿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十一回：那人便轻轻的说道：“你若要发财，你就引个头儿。我有些朋友，都是通天的本事。”

◆愁肠：指郁结愁闷的心绪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十三回：刘姥姥道：“姑娘，你那里知道，不好死了，是亲生的，隔了肚皮子是不中用的！”这句话又招起凤姐的愁肠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了。

◆混推混搡：指胡乱推搡。搡：猛劲推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二十回：被我揪住，看他竟不像往常，把我混推混搡的，一点情意都没有……

(参考书籍：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年版《红楼梦》)

《青海日报》（2023年05月05日 第8版：文化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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